夏天的夜晚大概有十个小时。
期间只分别休息了一小段时间的我们，望着远方渐渐浮现光晕的天空，几乎是用爬一样的姿势跌跌撞撞的跑回了局里。
对于二十多岁的人来讲，熬一个通宵应当不是什么大事。但是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，一点点的掏空了他们内心中对于生存的某种渴望。
那……我呢？
“我想睡一会儿。”
科长摇摇被揉的像破抹布一样的头发，留下不容辩驳的话语后关上了会议室的大门。
我们三个人用毫无神采的眼神对视了一下，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，便各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。
我不断的揉着眼眶，用生锈的大脑回忆中学时期做的眼保健操。
我觉得眼睛中的血丝像是丝瓜瓤一般缠绕在一起，眼内压高到仿佛大脑随时都会炸裂。
我想喝点热水休息一下，但是杯子里隔夜的水早已变成了常温，此时我用冰凉的手指能碰到的也只是一片冰冷而已。
身体在提醒我必须要补充些葡萄糖了……
我环顾四周，发现自己周围不仅没有热水，也没有可以用来补充能量的零食。
「一无所有」，可以形容这种情况吗？
放在平时，这不过是可以一笑置之的状况，但是现在，却仿佛成为了千斤的秤砣压在我的胸口上。
我突然想起自己看了两遍也没有看懂的《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》，那本书的内容我基本已经忘记了95%以上，但却记得其中一个关于贝多芬轶闻的一句话。
“非如此不可！”
冷静的想想人生中似乎没有什么非如此不可，但如果什么都可以舍弃都可以妥协，那似乎人也无法活成人的样子。
痛苦的时候如果有一杯热水似乎就是我潜意识中的非如此不可。
我又想到微博和公众号上总是诟病男孩子对来着例假的女孩子说“多喝热水”，我无法理解例假时的痛苦，所以自然也就无法理解这句话对女性同胞们的伤害。
但是现在，如果有人能帮我倒一杯热水就好了。
我静静的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儿。
一片黑暗中，纠痛的心在不断下沉，随之而来的是意识的沉坠。
我比我想象的更快进入了深沉的睡眠。
我没有做梦，但是大脑却隐隐约约的在对我说些什么。
我听到了火山爆发的声音，我看到了四处奔逃的人群，他们是那些我偶然瞥过样貌的受害者，也是我的同事们。
他们从我的身边跑过，假装看不见我却一个个的都在瞪视我。他们仿佛是因为没有接受到伤害我的命令，于是只好用手中的针若有若无的刺过我的眼睛。
我看着，没有动。
我仍旧觉得无趣，就像我一直觉得他们都是群死去也无关紧要的人而已。
我的眼睛很痛，但我却不觉得愤怒。
我让他们跑吧跑远一点，我知道我自己在等什么。
最后，作为压轴出场，那个女人变换着不同的脸背着如同木乃伊一般的李扬。
他们脚踩岩浆，背景是火红的圆日。
岩浆将他们缓缓托起，他们顺着岩浆流飘到了火山山底。
那个女人自信的笑着，她抚摸着身后的李扬像是要对我挑衅，但我只是无聊的吹了个口哨。
她没有恼羞成怒，只是用青葱般的手指向远方。
在一片荒野中，巨大的铜锅下是熊熊燃烧的干燥圆木，铜锅里有翻腾的血水，而半空中则是被绑成粽子的我的父母。
我看向那个女人，她挑衅的笑容仿佛是在说：
“你的父母怎样都无所谓吗？”
我向她作揖。
“我的父母便是你的父母，倘若你想要烹食他们的话，便分我一杯羹吧。”
尽管我气沉丹田，但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中几乎细不可闻。
她笑了。
我慌了。
语言中有言灵，人说出的话语往往会决定事情的成败。我可以无视他们伤害我，但我不能让自己没有发言权。
于是我站直身体，大声说：
“分我一杯羹！”
“分我一杯羹！”
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吼着，但我的声音依旧传达不到那个女人所在的地方。
已经跑过去的受害者和同事们停了下来，他们缓缓向我聚集过来，脸上带着痴笑的表情。
他们的表情让我觉得恐惧，我的心开始狂跳，肾上腺素飙升，我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让它颤抖，但是这一切却都被那女人看在眼里。
她打了个响指。
我的身体在一瞬间仿佛被重力撕碎，但是重新睁开眼睛后我却发现自己站在她刚起所在的位置。
岩浆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灼热，但是身后的李扬却烫的我背部难受。
我伸手一摸，摸到了他身上的血。
我刚想跑过去和那个女人理论，但我发现她站在刚才我在的位置，正面对着受害者和我同事们的缓缓逼近。
她站在那里毫不畏惧，而那些疯了一般的人在靠近到某个界限后，突然一拥而上。
她没有躲开。
她只是用青葱般的手指指向远方。
还是那个燃烧的铜锅和血水，锅里已经煮了两个人，但我却确定那不是我的父母，尽管他们给人的感觉十分相近。
此时她已经被人流淹没，我本想去救她，但却看到了天上飘来了一个大勺和小巧的琉璃碗。
大勺飞到锅中，迅速的搅了几下，让里面的两个人完全融化。
琉璃碗立刻跟上，从大勺中取出汤汁然后飘飘乎乎的来到我的面前。
“请吧，请吧。”
它摇晃着仿佛这样说。
我没有犹豫，端着那碗汤一饮而尽。
远方的她已经不见了踪影，但是我却总觉得她在微笑。
将她啃食殆尽后，受害者和同事们作鸟兽般散去，地上连白骨也没有留下，只有一摊血迹。
我看了看手中的琉璃碗，将碗用力扔到她所在的位置，然后……
一个人出现了。
我看着他，他也看着我。
那一刻，我们相隔千米，却又彼此相依。
我想我认识他。
我想我是认识他的。
我只是……
选择忘了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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